top of page

01.

 

  黝黑的男人光裸著上半身,大半夜跨過整個宿舍區,來到單人寢室前,有節奏地輕叩房門,然後用自己的房卡刷開了鎖。雖然是單人寢室,但是只要向系統登記其他人的卡號就可以默認室友刷卡進出是這個宿舍奇特的開放權限。配色濃豔的大床沒有經過變動,男人反手鎖上門,無聲地長嘆:『要是我和哥哥都不在呢?』他想。

 

  五十嵐颯馬靜靜地上床擁抱蜷在床邊的人,空調開得很冷很冷,花守閑用薄被將自己裹成蠶繭。颯馬半句話也沒有說,只拍了拍縮起來的人、慢慢地把蠶繭剝開,把不化的蛹攬入懷中,一下、一下地順開鬱結的紫黑色短髮,像安撫顫抖哭泣的小孩。顏色濃艷的心型抱枕被房間主人丟在地上。

  他花了一點力氣才扳開僵硬的手指,把手機從攢緊的手中抽出,將閃爍的信號燈收了起來,如巡艇拉起破碎的船。

 

  通訊軟體上尖銳的四個字沒有打完就被顫巍巍地送出,像一個發送失敗的燃燒信號彈在海面上短暫地照亮了水面又快速熄滅、像沉入夜幕的流星,但是信號被發現了、願望上達天際,已讀的人沒有回覆,未讀的人在凌晨四點半夢半醒之間接了緊急電話,來到此處。來到這個單人寢室之前,五十嵐颯馬也不知道自己的房卡可以刷開花守閑早就申請獨居的單人寢室房門。

  在通訊軟體當中被手機持有人置頂釘選的是只有兄弟三人的小群組,取名為「自我賣淫」。來自於一本颯馬沒有讀過、但是他兩個身為同志成人影片演員的兄弟們很喜歡的一本書,整句寫作「我從來不求被他人理解,被理解類似於自我賣淫」。對此,颯馬認為,確實從事自我賣淫的兩人渴望被裡解。但是他從來沒有追問他的兄弟,只是沉默地接受了他們的選擇,接受了一個Omega和Beta先後選擇各自向一部分公眾敞開他們的身體,換來不錯的報酬、用「還不錯的報酬」資助他的小西點店。五十嵐颯馬的回報方式是,在他們回家的時候準備熱騰騰的晚餐,或是在他們決定去酒吧排解孤單以前準備好隨身解酒茶、確保兄弟們彼此的手機都充飽電,隨時想走都能前去陪同。

 

  「不怕了。」颯馬讓少年的耳朵貼在自己的胸膛上,用掌心熱敷他嘴裡緊咬出血的頰,直到花守閑僵硬的臉鬆開牙關,討好地用鼻子摩娑了他,這才擁著他毫無血緣的乾弟閉上眼睛沉沉入眠。

 

  五十嵐颯馬與他這個么弟花守閑,於花守閑現在的年紀——二十三歲——相遇於一次無心的撿拾。那天稍早他去醫院替自己和長兄五十嵐咲領藥:Omega專用抑制劑,強效型栓劑、特效針劑、日常口服錠、人工Alpha信息素……無一不全,一次領了大半個月的份,回到家就發現客廳多了一個人。

  那時的花守閑一動也不動地像個假人,連眼神也是空的,傻楞楞地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像一台還沒開機的AI,對颯馬的聲音有反應,眼神的落點卻穿過他,在他身後的玄關散開。坐在沙發上的咲說那是「從他的砲友那裡撿回來的,玩膩了正想辦法脫手,但小孩子好像以為他們是戀愛關係,蠢死了,這不是還有命在嗎」——當時二十五歲、正是當紅成人影片男星的兄長,說著說著就發起脾氣,在少年的臉上狠狠搧了一個耳光,把將辱罵照單全收的孩子打暈過去。

  「我瞄準臉頰打的,沒碰到耳朵。」相當擅長動手腳的五十嵐咲無辜地攤手解釋,與颯馬對視一眼後默契地脫了少年身上過大的衣服,果不其然看見少年呆愣的真相。被撿回來之前肯定曾經受虐,手臂內側有注射過的淤青,平躺著就能看見肋骨的形跡,脫下褲子以後,在男孩沒有多少肉的屁股上看見油性筆寫的污辱性字眼。

  他們又默契地決定把他的衣服按原樣穿好,然後開了屋裡的暖氣空調。

 

  少年昏過去沒有多久,他們就收到一份親送的文件包。送件的人跟他們還算熟稔,是五十嵐咲在酒吧區時常遇到的人,一個沒有信息素但是充滿雜牌菸臭的Beta,通常蹲在某個隸屬極道組織的風俗場門口。裡面裝有少年的證件和私人印鑑,以及毫無法律效益可言的合約,販賣這個少年的人權,簽署的人跟他甚至沒有親緣。

  他們因此知道了少年的名字:花守閑,十七歲。未成年。

  從簽署的日期算來,他從十六歲的尾聲到十七歲這段日子當中,至少吃了將近七個月的苦頭。

 

  被打暈的少年在半小時後就頑強地站了起來,但又因為營養不良、過勞和精神衰弱等各式各樣的綜合原因重新摔回沙發,被五十嵐兄弟倆送進客房地上鋪好的床。

bottom of page